江波涛此行运气还不错，这小部落还残存了一位巫医，据说曾经是传承了技术的养蛊人，这些天到深山里去采药，昨天才回来。

巫医年纪大了，一直休息到下午，才有空接待江波涛，江波涛就在帐篷外恭敬的站着，一直等到巫医叫他进去。

帐篷里黑漆漆的，飘着不知道什么草药沸腾的味道，又另有蛇虫类爬动的声音，孙翔本想跟着来凑热闹，走到外面就放弃了，野生动物的直觉告诉他，这地方十分不友好，江波涛安慰他回去等着，他自己去找巫医谈。

“你身上带着不祥之气。”苍老又嘶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，江波涛站定，朝着黑暗里拜了一拜，就算看不见对方，礼仪却是绝不可少的。

“正是为此向您求教。”江波涛低着头，有蛇从黑暗里爬出来，一条小小的蛇，颜色却很鲜艳，这个塞外曾经是虫蛇鼠蚁的天堂，然而现在，它们也只剩下冻僵的尸体而已了，如此鲜艳又明显有毒的蛇，必然不是正常生存下来的。

小蛇吐出蛇信，嘶嘶的低响，然而片刻之后，就慢慢的爬了回去，似乎对江波涛并无兴趣。

“……有趣，它说你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，你却还活着。”黑暗里传来一声笑，然后伸出一只犹如枯骨的手，江波涛挽起袖子，把自己的手递了出去。

巫医的手很热，又很用力，按在手腕上许久，终于松开来。然后似乎是想了很久，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老年女性，终于从黑暗里钻了出来，她身材很瘦小，还不到江波涛肩膀，到了光亮处，江波涛才注意到，巫医双眼上有很大的伤疤，却是完全的盲人。

“年轻人，你身上的蛊毒，凶恶无比，你可知道？”巫医行动缓慢，江波涛伸手去搀扶，对方摆摆手，在屋子中间的一个软垫上，坐了下来。

“晚辈知道。”

“你过来坐下。”巫医拍了拍她旁边的座位，江波涛听话的挨着她坐了下来。

“没想到我苟活到今日，竟然真的能见证传说实现的一天。”巫医叹了一口气，然后突然抓住了江波涛的手腕，那条小蛇从她袖子里“嗖”地一下蹿出来，狠狠咬在江波涛手腕上，江波涛感觉一股热流从伤口注入自己的身体，那条蛇浑身紧绷，身上的花纹似乎在剧烈翻滚，然后就这么抽筋一般扭曲着，掉在地上扭动了几下，死掉了。

江波涛大惊，正想呼救，嗓子却麻痹了，喊不出来，身体也渐渐失去控制，但好在神志清醒，只能惊恐的盯着巫医，那张神秘莫测又被伤疤变得十分恐怖的脸。

“别怕，它只是以自身的毒性，唤醒你身上的子母蛊，你仔细听着，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。”

巫医盘腿而坐，江波涛觉得麻痹感就像是水，正渐渐漫到胸口，然而人却依然是极为清醒，就连屋子里哪里有东西在爬他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。

江波涛醒过来，是第二天了，部落的人收拾了巫医的尸体，正准备送到深山去埋葬，孙翔一脸严肃的坐在江波涛的帐篷前，不让任何人接近。

“江先生。”孙翔抱着长枪，在帐篷门口席地而坐，呼出的热气在睫毛上都结了冰，江波涛看他这阵势，怕是坐了一夜。

“……将军把你托付给我，可不是让我给你收尸的。”孙翔说，昨天他才那么一会没盯着人，江波涛就被人从巫医的帐篷里抬出来，气息全无，宛如一个死人，他孙翔打了那么多的仗，见过那么多死人，偏偏江波涛如果真的死了，他却是无论如何担待不起的。

“让你费心了。”江波涛自己脑子里乱成一团，但好歹孙翔的担心，他是明白的，“是我太不谨慎。”

“但接下来的事情，我必须去做，请你谅解。”江波涛朝孙翔抱拳施礼，孙翔皱起眉毛，浑身紧绷，像是要发怒的狼，感觉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了。

“巫医婆婆为了救我一命，舍弃了自己的多年修行，我必须去送她一程，不然我也枉生为人。”

孙翔叹了口气，瞬间紧绷的身体就松懈了下来，抬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，摇了摇头。

“江先生的事情，我管不了，不过我已经派人回去通知将军，他会怎么办，我也是管不了的。”孙翔明显是已经没招了，最后只能抬出周泽楷来，江波涛笑了笑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，劝他去休息。

“这件事情，怕他也是管不了的。”江波涛喃喃自语，眼前是已经燃起火焰的巫医帐篷，部落人在哀悼，他看着昨天还互不相识，而今天已经是他救命恩人的老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，一时间心潮翻滚，五味陈杂。

周泽楷接到孙翔的通知就出发了，但到达这个偏远的部落，他得到的，只是江波涛的一封信，极为简单，就叫他不要担心，他只是去做应该做的事情，孙翔一脸无奈，周泽楷想发脾气也没地方发，村子里的长老请他稍安勿躁，却提供了另一番隐情。

原来这部落别看起来现在破落又贫穷，五十年前，却是直接属于圣火教的分支之一，在圣火教发生剧变之后，悄悄逃出来的祭司和教徒是最多的，虽然后来也没活下来几个，但部落的人却代代相传圣火教的秘密，一直等待着传说实现的那一天。

“巫医婆婆昨天交代，我们部落所守护的秘密终于到了实现的那一天，还请将军千万不要阻拦。”长老站起来要拜，周泽楷一把扶住了对方，摇了摇头。

“我必不会阻拦。”周泽楷说，他请各位长老坐下，然后朝对方行礼。

“但如果他是来此应命之人……我必奉陪到底。”周泽楷笑了笑，环视一圈，“也请各位据实相告，他去了哪里？”

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张脸，如此平和的要求，屋子里的老人却觉得，自己像是在面对阎罗殿的修罗，只要胆敢说出半个字假话，大概就会被撕开肚皮，活吃掉内脏。